杨永兵 牧弘书院 


从上面的分析来看,宋代茶馆的功能完全突破了它作为餐饮业自身的内容,显得丰富多姿。任何历史现象的出现都是不是偶然的,而是有深刻的历史背景的。要解答宋代茶馆功能的多样化,必须从宋代历史背景出发。

唐宋时期,是我国商品经济发展的第二个高峰时期。财富力量迅速崛起,人们的价值取向也有传统的求政治上的显贵转变为求经济上的富足,宋代商业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士、农、工、商”的四民等级制度到宋代变为“同是一等齐民”。过去沿传的“重本抑末论”第一次被否定,而主张发展商业的思想却孕育起来,连北宋皇帝的诏书里都有鼓励发展商业的词句。宋代商人的社会地位和社会影响力达到了一个较高的水平。当时的商人一方面通过与权贵交通,如通婚,另一方面培养自己子弟科举入仕达到提高自己政治地位的目的。

宋代商品经济繁荣一个新动向是茶业经济的异军突起。我国是茶的故乡,西汉时便有饮茶的记载。早期的饮茶主要是药用,茶被视为一种延年益寿之药。至唐朝前,茶的饮用并未普遍,且主要集中于南方产茶区。唐朝时,茶圣陆羽著《茶经》,中国的茶由饮用进入品饮阶段,饮茶风习逐渐散播。茶业经济逐渐成为唐朝商品经济发展中新的力量。历史发展进入两宋,茶业经济在当时商品经济中地位之高非唐朝所能比拟,草市镇的勃兴,区域市场的形成,交子、会子、赊卖、预购的出现,两宋政府长期实行榷茶的政策,无不与茶业经济的繁荣有关。两宋茶馆的发展与当时商品经济的繁荣,尤其是茶业经济的繁荣有着内在的联系,这是因为茶业经济的繁荣提供了茶馆所需的茶叶,并引导茶客进行消费。

随着宋代商品经济的繁荣,宋代的城市商业经济也繁荣起来,有的学者认为宋代出现城市化浪潮。据吴松弟先生的考证,汴京最盛时有约13.7万户,约150万人口,南宋临安城外约有人口40余万,城内人口80-90万,在800多年前,一个城市的人口便达到这么大的数量,无疑是惊人的。城市的布局突破坊(居住区)和市(交易区)的限制,夜市兴盛,北宋汴京马行街铺席“夜市直至三更尺,才五更又复开张”全天营业20个小时。交易的货币数量也极为可观,北宋汴京东角楼街巷一带“每一交易,动即千万,骇人闻见”。而南宋的临安多数学者认为其繁荣并不亚于北宋的汴京。除了都城,宋时蓬勃兴起的市镇,以及乡村市、墟市,使当时非农人口和流动人口大大增加。

首先,宋代商品经济和城市商业经济和繁荣促成宋代茶馆功能的多样化。商品经济的繁荣,城市化的拓展,提高了市民的消费欲望和消费层次,使市民的消费需求呈现出多样性,在满足了基本物质生活需要之后,精神型消费、休闲娱乐业便应运而生了。两宋茶馆业的兴盛正是建立于当时商品经济繁荣这一基石上的。并且,茶馆功能的发挥也是以当时商品经济和城市商业经济的繁荣为基本条件的。这是因为,茶馆功能的发挥,必须有两个基本前提。

 

第一,茶馆要开张,地域一般局限于城市,没有茶馆的存在便没有茶馆的功能。唐代开元年间以后虽有茶馆,但此后战乱频繁,商品经济发展陷于低潮,出现“钱帛兼行”的货币状况,茶馆业不振,元蒙入主中原,商品经济发展退步,茶馆业也不盛,明清为我国古代商品经济发展的第三个高峰时期,茶馆业又兴盛,建国之后的计划经济,使茶馆几乎绝迹。从茶馆在我国的演变历程可以看到,凡是商品经济大发展时期茶馆业就比较兴盛,从而茶馆的各种功能也就得以充分的发挥。

第二,开张的茶馆,要想发挥它的各种功能,还必须存活于社会之中,再进一步说,要有顾客。茶馆业属于较高层次的餐饮业,在茶客不能满足自身基本物质生活之前的,是不会光顾茶馆的。而两宋时商品经济的繁荣,使社会上大多数人有余钱去茶馆消费。据张锦鹏博士最近以粮食为参照物的研究结果,北宋时人均购买力水平远高于清朝前期,达到人均1.56石粮食的货币购买力。又据李埏先生的研究,唐朝时一个小生产者一天创造的价值是三尺绢,合铜钱十五文,除去购买粮食外,尚余两文,剩余的两文钱是可以用来购买茶盐的。两宋时生产力比唐朝时高,经济比唐朝时繁荣。这说明宋人是有经济能力上茶馆消费的。

其次,宋朝茶馆能发挥如此多的功能,也与茶馆经营特点密切相关。宋代茶馆经济的基本特点是投资少、技术含量低、风险小、利润小。宋朝时开茶馆的投资比起同为餐饮业的酒店来说,无疑是少多了。只需有一个固定的经营场所,提供沸水、茶叶、茶具和桌椅便可开张。一般大众喝的茶水,也不需要特别的技艺,几乎每个成年人都能学会煎制茶水售卖。同时,因为投资少,也很少因自然或人为的意外而导致茶馆主损失惨重,一蹶不振。因此,当宋代商品经济繁荣,有茶馆生存空间的时候,茶馆便遍布全国各地,进茶馆喝茶逐渐成为当时人们的一种生活习惯。利润小是因为茶水低廉,利润小导致两个后果。

第一,利润小,茶水费低,导致茶客来源广泛。上至王公贵族、富商大贾,下至平民百姓、贩夫走卒,三百六十行各色人等,都有经济上的可能蹲茶馆。茶客身份的多样化,为茶馆发挥休闲娱乐、信息传播与交流,艺人表演和会友的功能提供了便利。

第二,利润小,茶馆主迫于生存的压力,一方面尽最大可能吸引茶客收取茶水费。另一方面,从事其它的兼营生意,诸如卖酒、布、古玩,甚至打起捞不义之财的念头,茶馆商务交易的功能也出现了,许多社会下层分子也在茶馆商务交易中分得一杯羹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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